老槐树的故事

 

记得我小的时候,家乡莱阳市河洛镇贺家沟村有一颗非常古老的槐树,它伴随着我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期,好似一位忘年“老朋友”。离开家乡已几十年了,但每当回忆起来都感到很亲切。

 

老槐树生长在村的中心庙前街西侧,东面是村里的学校大门,向北不远,约三十多米是“关老爷”庙。

 

老槐树高约有四五丈,七、八搂高,树干粗有两米,向四周生出三个老树杈子,也都有合抱粗,树枝曲曲弯弯,像伸出的龙爪。老树干杈子部位有一个长宽约半米的平台,孩子们可以爬上去玩,树皮呈黑色,上面布满像粗糙的黑铁皮一样,使人想起庄稼人手上粗糙的老茧。一个又一个碗口粗的树洞,十五六个,说明其已饱经苍桑,而其树枝树叶仍十分旺盛。夏天,整个树冠像一把巨伞,是村里人乘凉的好地方,它是鸟和孩子们的乐园。各种鸟儿在树上做窝,特别是到了春夏之季,百鸟绕树齐鸣,像演奏一曲交响乐,村里的孩子们则爬到老树干上的平台玩耍,爬上爬下,在树上树下嬉闹,不次于现在的“儿童乐园”。

 

记得当时村里老人对老槐树都当神灵一样,都说这棵树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必须善待。传说这树是明朝洪武年间,我贺氏祖贺士吾,从原籍河南省卫辉县移民到这里以后栽的。因一世袓当年从卫辉县老家被逼着移民的时候,官府先把当地移民者集中到一棵老槐树底下,然后发配到不同的地方。我贺氏祖先兄弟二人与一户孙姓人家一起从大槐树底下出发,被发配到莱阳北关,后因一把“天火”,烧掉了所有家产,孙氏一家大人遇难被烧死了,只剩下一个不满两岁的孩子。兄弟二人便认这个孩子为义子,逃荒要饭分别到了河洛和贺家沟安家建村。大概贺士吾在贺家沟安顿下来之后,回想起从卫辉县走的时候在老槐树底下待的那些难忘日子,为此也在屋前栽下了一棵槐树做为纪念。因为一方面老槐树的“槐”字与“怀念”的“怀”字同音,所以看到“槐树”就会怀念故乡;另一方面,槐树树枝叶繁茂,寿命特别长,以此希望子孙后代像槐树一样兴旺昌盛,万代常青。所以我小时候听老人们说:“老槐树”是贺家沟的“村标”,是祖宗留下来的遗产,一定要敬畏保护。这种信念深深地印在我幼小的心灵上。

 

几百年来,老槐树伴着村里人度过了一代又一代,为村里人遮风挡雨,友好相处。在我的记忆中有两件事印象特别深刻。

 

一件事是老槐树“救人”。事实是这样的:一九四七年秋,国民党反动重点进攻胶东时,我们村重新沦为敌占区,驻扎在莱阳城的还乡团经常窜到村里烧杀抢夺,见到猪、鸡、鹅、鸭等全部抢走,还强迫每家每户给他们向莱阳城送木柴,谁不去就打就骂,甚至动枪威胁。面对黑洞的枪眼,谁也不敢对抗。记得有一天上午十点多钟,还乡团进了庄,又开始烧杀抢夺,这时西屋我二奶奶(当时约五十多岁),牵着一头毛驴从庙前街南面向关老爷庙方向走来,快走到大槐树时,被站在庙台上的一个满脸横肉的还乡团看见,叫我二奶奶停下。我二奶奶不知是何原因(可能是未听清),没有停下,那个还乡团便向我二奶奶开了枪,吓得我二奶奶一下子歪身躲到老槐树南侧,躲过了一劫。如果没有老槐树,那天我二奶奶是死是伤就不好说了。事后我二奶奶为了表示心意,曾专门到老槐树烧纸祭祀。所以村里人都说是老槐树救了我二奶奶。

 

另一件事是进弟之死。记得在我上小学年级的时候,有一个小学同学叫进弟(学名已不记得)我们经常一起爬到老槐树上玩。那时的小学老师叫于振喜,原是木匠,识字不多,不善教学和管理学生。那一年夏天中午,天气很热,吃完了午饭,我和进弟等又爬到老槐树上玩,进弟手里拿着根大黄瓜,边吃边说:“咱到东大湾洗澡去吧!(所谓“东大湾”,就是村民平时挖土挖出来的一个大坑,雨后积满了水,成为大湾)我和几个小同学便不假思索地响应:“好!”便从树上滑下来。进弟刚换上的一件衣裳被树枝划破了一个洞,他全然不顾,与我们几个人一起兴致勃勃的来到了东大湾。因为东大门深浅不一,进弟不小心跳进深水处,上不来。待从村里找大人把他救上来,已经晚了。抢救了半天也不管用。这一下子,把我和去洗澡的五六个孩子都吓坏了!我看到进弟脸色铁青灰紫,他妈把他抱在怀里哭得死去活来。于振喜老师也大哭,哭得眼都红了。不少人看到老槐树有一个树洞淌出了水。人们说:“老槐树也哭了!”还有的说:“进弟去洗澡前,老槐树枝子挂住了他的衣服,大概就是不让他去!”这些说法当然牵强附会,但说明了村民们对老槐树的无比敬重!

 

这些往事虽然过去了七八十年,但每当回顾起来都历历在目。

 

老槐树与贺家沟村和谐相处了几百年,但在我离开家乡外出上学和工作后,就很少再见到它了。后来不知在什么时候,也不知什么原因,有人把老槐树砍掉了。我听到后非常惋惜!听说,老槐树被砍时,村里不少人特别是老年人都哭了,像失去了一位亲人。从此只能在梦中见到我青少年时期忘年“老朋友”了!